前些日子，有幸得一位志愿者（文豪）的引导，参观了隐藏于福州闽侯农村里的公益机构——隐惠园。美国人Mike和Denna在2005年创办了该机构，十一年如一日地坚持了下来。也正如机构名称所言，在一片典型的福建农村里隐藏着对于先天或后天残障的儿童的无私恩惠，这些孩子有的是21三体综合征患儿（唐宝宝），有的是先天唇腭裂（兔唇），有的是先心病，大部分是医学技术很难维持生存的。来这之前虽有所耳闻，但参观该机构后所得之震撼仍然可能是终生难忘的。

开着车从市区一路南行，穿过只容得下一辆车通过的错杂的乡间小路，又步行数分钟来到一栋外观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楼房，门口用中英文写着“隐惠园”（Hidden Treasures）。在一间办公室里文豪为几位义工讲解了我们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在他的描述中，园里的有些孩子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的，自残、自虐、伤害他人的行为时有发生，而因此必须采取控制措施。他讲到其中有个孩子在一天的时间内不停地敲打自己的头，活活地把自己打死了。义工们的脸上始终保持微笑，但可以隐约感觉到他们微小的恐惧感。

从二层楼开始，我们穿上鞋套，走入了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色彩与温暖。上楼的楼梯边挂着孩子们画的画，用上了各种色彩的涂鸦，涂鸦中间写着英文字母，这是来自于美国的专业美术老师所教。走入孩子们住的房间，每一张床整齐地排列着，洁白的被子与枕头散着淡淡的香气。活动室里义工们正跟孩子们玩儿——与常人长得不太一样的孩子，有的眼距过宽，有的嘴唇开裂，有的额头前突，但无一例外地干净可人，年轻的义工们抱着孩子，笑容可掬地在逗孩子们玩。Amy、Tommy、Candy，等等，每个孩子都有个可爱的英文名字，而义工也亲切地给孩子起了好多可爱的外号。而有几位义工把自己的孩子也放在那里跟他们一起玩儿，拥有精致五官的孩子和面容看起来有些可怖的孩子，平等而快乐地在同一件屋子里玩耍。残障儿童的一些行为我们难以理解，但义工们总要用一些美好的东西去诠释他们，而我也真实地从孩子们的眼睛里看到了澄澈与无邪。

孩子们美好的第一印象的背后，是义工们日日夜夜的守护。每一间屋子里都有药柜，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大部分来自于大洋彼岸，甚至还备有高压氧舱。西式装潢的浴室里，义工正为孩子洗澡，每一处细节都追求绝对的干净，因为任何轻微的

细菌感染都有可能致命。而有些濒危的孩子只能生存于超净间里，我们不能踏进去半步。超净间里面有位美国的护士姐姐已经在这里供职多年。这里的义工有时要连续加班，一个月只能休息一两天。而工资仅能维持基本的生计。这里的人都笃信基督教，相信神的存在。对于宗教我并未有太深的理解，但文豪同我们讲述对于神的信仰时眼中所闪动的虔诚着实让我们感动。对于他们而言，残障儿童、繁重工作、以及极低工资所带来的生活压力为常人难以想象，但他们不需要心理医生，因为神会医治一切。我不了解是否真的会有耶稣存在，但神或许是代表了十一年以来支撑他们坚持下来的精神力量。

我在思考，义工们的行为驱动力是什么？传统经济学以理性人为分析之基石，凡理性则自私。权衡利弊再三方采取行动是我们对于成熟之人的评价。而人类自私之活动很多时候考虑得并不全面，而因此必会带来外部性，有的为正外部性，有的为负。教书育人为正外部性，破坏性污染为负外部性。我认为，人类经济活动所交易的金钱、房产、汽车等实际为一系列的合约，基于合约，经济个体可拥有产权，产权为立足于社会之本。我们每日努力工作，不过为了取得一系列诱人的产权。而产权背后的心理机制便是自私与欲望之运行。 而回过头来再看这些义工的行为，当人类行为进入到无私的空间中将发生怎样奇妙的“化学反应”？当义工面对付出和金钱回报并不成正比的时候，是什么力量促使他们与Mike和Denna订立这样的合约并坚守下去？我想究其原因可能有以下几点：

一，寻求其他工作的机会成本过高。

二，宗教信仰，也就是所谓神的指引。

三，工作时的幸福感和对于孩子的爱。

我认为第三条是最重要的，也是最普遍的原因。反视中国的现实社会，我认为城乡二元化所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我们有时不得不去面对，谁也逃不过。贫富差距、入不敷出、环境污染、食品安全危机，人类行为所产生的负外部性问题时常成为社会焦点。我们时常觉得生活并不幸福。隐惠园中诞生了好多的奇迹，医学手段并无法挽救的生命在这里得到了美好的延续。这里没有太多的经济交易与市场行为，义工们维持着很低的生活水平，为何他们可以快乐？当我们急功近利地追名逐利之时，他们享受着平凡的幸福。我们穷极一生也许争取到了足以扬名立万的产权，但这个过程中也许我们丧失了对于内心幸福感的产权，而这种产权是我认为人类生存最重要之产权。面对泛滥的负外部性，政府常常采用外部性内部化的办法来解决，殊不知，其实引导人们行能带来正外部性之行为更能在根本上解决负外部性问题。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教育引导孩子们尊重自然，告诉他们尊重自然是一件很快乐很幸福的事，孩子们长大后自然会在行事时更多地考虑到是否会污染环境。

在市场行为中，我们的考虑维度是否应该加入幸福感这一新的维度呢？除了金钱、房产等一系列合约外，若以幸福感为基础所订立的合约也能成为实体，我想整个市场经济社会会呈现另外一种形态。隐惠园中的义工们的行为实际给了我们很大的启示，在与Mike和Denna订立合约时，其实内心的信仰与幸福感成为了合约中不可或缺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