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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想知道周围有多么黑暗,你就得留意远处的微弱光线

  ——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

 我至今未可知,一座城市的形成,该历经多少岁月的洗礼,多少过客的足迹。从古时的青砖黛瓦,到今日的高楼弘宇,中国城市文化的变迁风诡云谲。然我们都跳不出熟人社会的印记,如费孝通先生所言,差序格局在生活里处处可见,人人如石子,丢入水中,关系与影响力如泛开的波纹,在社会的“水面”上形成自己的“小圈子”。中国现代城市文化都基于城乡二元化的社会体制而形成,一张身份证,一栋套房,加深了小圈子的印记,虽有社交网络助力交流,但现实生活中我们与陌生人之间却很难成为朋友。我们囿于自己的圈子,难免忽视了这个社会文化之丰富性。

 而前些日子,当我跳出固有的小圈子,进入到那些我们看不见的城市黑暗角落,却发现了让人震撼的场景。那是榕城里一座不起眼的桥,行人与车流交错,人们的脚步似水又似流年,在这里静静流淌。而少有人可想到,桥洞下竟生活着十几位流浪人。我们以志愿者的身份而去,心里却惶恐,我们能为他们做什么,那些城市里我们不曾接触过的阴暗角落里的人们,他们所发出的微弱光芒,我们该用怎样的心态去理解,去接纳。

 领路人是一位流浪汉出身的兄弟,这里称他为小A。矮小的身材,黝黑而苍老的皮肤,听他讲话却能真切感知到他人生经历之坎坷。早年从福清流浪至福州市区,为家人所抛弃,无身份无文化流浪街头,睡过地下室,钻过小隧道,幸得社会救助,过上了稍体面的生活。因而致力一生于流浪人救助。在他那里登记在册过的流浪人有一万多名。

 晚上10点左右,我们艰难地翻过围墙,抵达桥下,眼前是另外一个世界,那也是个小圈子。在一片坑洼不平的空地上,并排睡着十几个流浪汉。他们身上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大部分已经入睡。我们把带来的食品和水壶等放在他们的床边。有人开了手机灯,在我们看来很微弱的光,他们却赶紧躲闪,长期生活于黑暗环境已经让他们的眼睛适应不了日常的光线。床破旧不堪,是捡来的,锅碗瓢盆凌乱地摆在旁边,满是尘土,也是捡来的,这里只有柴火与煤油灯。小B只有18岁,刚刚成年,7岁时便从广东流浪到福州,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后便弃他于不顾。他只有小学文化,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福州,没有身份,也找不到工作,靠在工地上打些零工维持生计。小C是位残疾人,拄着拐杖的他是这里的“小头目”,这里的流浪汉都听他的,他也经常为他们去奔走寻求社会的帮助。他们轻轻地跟我们说着“谢谢”,不敢注视我们的眼睛,而当我低头找寻他们的眼睛,发现他们的目光有些无神,又有些呆滞。夜深已入睡的其他几位流浪者紧紧地裹着被子。这里黑暗的环境让我觉得十分的压抑。而桥洞顶部很低,身高较高的人甚至站不直身子来。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黑暗角落,也悄然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这里有喜怒哀乐,有嬉笑怒骂,也有油盐酱醋茶,他们也曾微笑,也曾争吵。他们看似苟且地活着,却依然会有梦想,有坚持。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的理想很小,就是能和我们一样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穿暖衣,吃饱饭,这些在我们看来最简单的事情,却是他们挣扎着想要完成的梦想。

 而梦想是一座城市的文化之源,由梦想所衍生而出的竞争、成功、快乐、幸福种种,构成了这一座城市的血与肉。这些流浪人的面孔似乎是曾经存在于我记忆当中的,人类诞生之始,茹毛饮血,朝不保夕,那个时候的所谓文化也许更加贴近真实——黑暗时代发出的微弱光线,才能最为真切地反应出文化之本源,这本源关乎生存与死亡。

 人类本是我们共同的标签,为生存,我们来到这世上。生命之始就像一首诗一样,在羊水中浸泡孕育,而啼哭仿佛精美的韵脚,告知世人生命的降临;而生命渐渐成长为一个故事,故事里千人千面,每个人都在演绎自己精彩的起承转合;而生命终结之时,我们又回归到诗的状态,我们用短暂的时光回忆着一生的荣辱与跌宕。城市里每一天都在上演着这样的诗与故事。流浪人的故事我无法全然知晓,但我知道他们跟我们一样是一个个精彩的故事。当我近距离与他们聊天时,当我试图与他们成为朋友时,我的人生故事便也更加的丰富饱满起来,也许生命终结时写出来的诗也有了新的注脚。

 流浪人同样有权利可以拥有诗与远方。

 有一天,当老师不再教书,警察不再办案,诗人不再写诗,让我们坐上一辆通往北国的列车吧,让我们换一种方式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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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家鸿

严家鸿

2篇文章 7年前更新

目前供职于福州青创,喜欢头脑风暴式的思想碰撞,爱与各种不同行业、不同背景的人交流,坚信“人类”是我们共同的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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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 2篇